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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從小我就以『愛哭』聞名鄉里。
  我雖然是小小一隻貌不驚人,出生時約3000g,哭起來卻驚天動地綿延不絕,我是大家族出身,據說——在我長大後聽聞每個親戚說——他們所有人都抱過我,一個輪過一個抱,接力賽,一停下來我就哭,看同個人抱久了不爽也哭,哪個嬰兒不愛哭,能哭到我這節份上也不簡單。
  更絕的是我長大後一樣愛哭,絲毫沒有改善。
  如果問我當初為什麼哭,我實在也不記得,只有一次,我勉強能撈出一次記憶,那是我五六歲時,某天早上醒來,看到門板前有『東西』。
  我切確感受到那裡有『東西』,而且應該就是個人(或至少以前是個人),高度介於成人與小孩之間,如今想想約140公分左右,『明明就有東西在那裡卻看不到』,而且那個高度傳來非常明顯的『惡意』,讓我嚇得嚎啕大哭,哭了半天不止,媽媽跟奶奶撇撇嘴,『不行,這又要去收』,於是帶了我的衣服去鄰近收驚,我家附近收驚的地方應該沒人不認得我的衣服,但那次居然收不住,我還是哭,止不住的哭,後來我奶奶只好遠赴『名廟』,才把我的眼淚止住。
  我記得那次,是因為真的飽受驚嚇,再者,我覺得哭得很累,號哭整天真的很累很累,我也想停下來,但我就是停不下來。一直哭一直哭,我好想停下來卻停不下來
  
  不過這麼愛哭的我,也在五六歲時,遇到我人生屈指可數、影響可以非常深遠的重大事件卻沒哭。
  那晚我跟媽媽去逛夜市,逛到雜貨攤時停住了腳步。
  那是一格一格放滿各式雜貨的攤販,通常一樣只要5元,有很多小女生喜歡的小橡皮擦、髮圈、香水鉛筆等等,通常我媽都是一晃而過不允許多作停留(←預防女兒哭鬧討要),那晚我媽卻緩下了腳步,我也樂得牽著我媽的衣角慢慢看、慢慢看……逛完5元攤,步出擁擠的人群,這才發現——
  『囡仔人,妳抓我的衫衝啥?』一個藍花布衣的大嬸問我。
  我抬頭一看,牽的居然不是我媽、而是一個胖大嬸?
  我臉色鐵青拚命回想,到底我媽是什麼時候被調包的?眼前這個大嬸,第一,她穿藍花布衣,我媽絕對不穿這麼俗老的衣服,第二,她很胖,我娘可是骨瘦如柴!怎麼想,我都不會抓錯娘啊!
  『囡仔人?囡仔!』
  大嬸音量愈來愈大,我從來沒帶出娘胎的膽量愈來愈小(人家不是說可以感受到失去的肢體嗎?我跟我的膽就是那種關係),最後回頭就跑,死命跑,拚命跑,跑到了夜市口。
  淒淒慘慘戚戚,無助跟焦躁攻據了我,長大後我才曉得那種心情叫『前無古人、後無來者、念天地之悠悠,獨愴然而淚下』。
  站在夜市口,我把我媽搞丟了。就是那種感覺。陳子昂、我懂你啊!(←人家不是那個意思!)
  我握緊拳頭以止住全身輕微的發抖,緩緩又往夜市走,一個一個尋找我媽的蹤跡,腦袋裡已經開始播映苦情歌仔戲,楊麗花快來救我!
  猜我最後在哪找到我媽?
  那個雜貨攤。
  我歷經了生死交關的『藍布花衣危機』(←是妳抓住人家的衣角,不是人家抓住妳!),我媽居然還在那個雜貨攤跟老闆殺價。因為她買了比較貴的剪刀,老闆不肯算她5元。
  我見縫插針鑽進我媽身旁,假裝我一直在那,而我媽也渾然不覺愛女消失過。
  回家時我要求我媽讓我拿那些買的東西,一路上又因為太高興(我可是失而復得!)把袋子甩來甩去,回到家後只剩塑膠空袋,剪刀針線不翼而飛(好吧是我甩飛的),我媽把我臭罵了一頓。
  哎,說真的,妳把我搞丟我都沒罵妳咧,區區幾樣東西跟我計較啊?(←回憶最後以不孝作結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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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徐煙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2) 人氣()